《蒋虞杨北晏》 第一章 免费试读

我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宴已过半，席间酒意正酣。

身着旗袍的漂亮服务员为我推开门，高跟鞋声响起，包厢里安静里一瞬，马上掀起更热闹的寒暄。

“哎呀蒋虞，你总算到了。

”“蒋总啊蒋总，升职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呗。

”“阿虞，快来快来，来这坐。

”我抬手，将过长的刘海拨至耳后，露出一双妩媚的眼，像无数次面对客户一样熟练地勾起一个标准的笑容：“哪敢忘啊，这不是打工没办法，刚开完会。

”边说边向席间最后一个空位走去，旋即脱掉过膝的大衣，露出一身干练妥帖的职业装，抚平裙摆坐下。

寒暄笑闹一番过后，我终于抬眸，望向了坐在我正对面、看不清神色的男人。

我笑了笑，举起摇晃着猩红酒液的高脚杯，无声地用唇语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杨警官。

”半晌，杨北晏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蒋总监。

”2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杨北晏是高中同学，而且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别误会，不是那种好学生与小混混相爱相杀的滥俗剧情，准确点来说，更像是两个山大王的帮派之争。

我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唯独在画画上天赋傲人，所以，纵使语数英三科加起来还没旁人一门课成绩好，我依旧成为了镇上最好高中的学生。

而杨北晏，同我半斤八两，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

好巧不巧，我俩被分到了一个班里。

进校第一天，坐在我身后的杨北晏鬼鬼祟祟戳我后背，压低了声音问：“同学，我叫杨北晏，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头，眼眸里倏然撞进一张俊朗的面孔。

彼时少年尚未长开，却已依稀能看见未来骨骼分明的冷冽痕迹。

色迷心窍的我咬着没来得及吞下的面包，含含混混却又迫不及待地开口：“蒋虞。

”没想到，少年突然笑的一发不可收拾：“什么？金鱼？乖乖，你这个眼镜还真是应景。

”本蒋大小姐不才，从小为躲避父上谴责，养成了眯着眼睛缩被窝里看漫画的习惯，故此早早带上了接近700度的厚镜片，母上担心我压垮鼻梁，还在镜腿上画蛇添足地添了个支架。

故而我最恨旁人拿这眼镜开玩笑。

于是嘴上不饶人的我当即反击：“对啊，小羊白眼儿。

”从此，我俩开战，三年不休。

今天我带着画室小弟偷偷在他教科书上画满翻白眼的绵羊，明天他必然要叫田径队的兄弟们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在画室门口组队大喊金鱼少吃点。

直到那天，我俩在英语课上传纸条互骂，传来传去最后变成了纸团互扔，险些升级为斗殴，被忍无可忍的英语老师一手一个拎出教室罚站。

“喂，小金鱼。

”靠着墙的杨北晏懒懒散散地开口搭话。

我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懒得理他，他倒也不扫兴，自顾自地说：“小金鱼，你考上大学了想干嘛？”我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学畜牧业，专职宰羊。

”他却没生气，笑眯眯地再度开口：“没跟你开玩笑呢，说真的。

蒋虞，你未来想做什么？”我见他正经起来，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做什么没想好，倒是想去北方的大学看看，据说四季比这分明，你呢？”“我想做警察。

”“就凭你？”我翻了个白眼，“你做被警察抓的那个还差不多。

”“话说到时候你来给我画犯人画像吧，我看刑侦剧里那些高手，凭几句话就能把犯人画出来，可厉害了，有你在，老子当警察局长不是分分钟的事。

”杨北晏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伸出手来企图勾我的脖子。

我却在这样的话语中失神，心里倏然腾出一个念头：——很多年后，我们能不能像今天这样，朝夕相对？压住那莫名的想法，我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滚滚滚，第一个画的就是你。

”“哎呀小金鱼不要这么小气嘛，来来来未来战友抱一个。

”“去***。

”“女孩子不能总说脏话……话说小金鱼，你名字到底是啥意思啊？早就想问了。

”“我出生那天家里种的虞美人正好开花了，我爹觉得是个好意头，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呗。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栏杆上不知合适结出的蜘蛛网。

“噗哈哈哈哈，也太随意了吧！”杨北晏的笑点不知道为什么总那么低。

趁他不备，我一脚踹上他的小腿骨，看着他疼的龇牙咧嘴满意地笑了：“那羊白眼儿，你名字又是啥意思？”杨北晏揉着腿，忿忿地瞪我一眼，才慢悠悠地开口：“北有佳人，言笑晏晏。

”“你算个屁的佳人……”“我妈！我妈算行不行！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不行啊！”“行行行行。

”“我们老杨家，个个都是痴情种，喜欢上一个，一辈子都不带变的。

”不知为何，杨北晏说这话时，神色竟有些骄傲。

我不自然地将目光从男孩愈发俊朗的侧脸上转开：“得了吧。

”教室走廊外，蝉声悠长，夏日漫漫，是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好时光。

3我飘向十多年前的思绪被老同学的问话扯回酒桌。

“诶，说起来了，老杨也刚来，不介绍介绍嫂子？”我的目光落向他身边从一开始就安安静***着的女孩，娉婷美丽，素净的脸像仲夏夜晚盛开的栀子花。

“我未婚妻，陈倩，漂亮吗？”杨北晏搂着她，冲一众人扬起下巴，笑的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驯。

我在众人的附和与夸赞声中配合地点头，纯熟地从烟盒里倒磕出一支烟，身边有人立刻识趣地递上火机。

咔地一声，细长烟卷在我之间燃起微光，我深吸一口，吐出一串浓白雾气，对比起那干净出尘的姑娘，缭绕烟雾里唇红如血的我，仿佛一个吸人精气还不自量力的妖怪：“漂亮地很。

不过杨警官，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这款小白花类型的啊？品味一点没进步呢。

”陈倩瞬间变了脸色，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不知如何应对我这明显的挑衅。

杨北晏眸色深深地看我一眼，连回应都不屑于给我似的，从盘子里拈了一块排骨放到陈倩的碗里：“倩倩，她喝多了，不必理她，多吃点，你太瘦了。

”热闹的宴席一时有些冷场，方才火热朝天的同学们都面面相觑，没法圆这尴尬的场面。

我看着琴瑟和鸣的二人，忍住心口沉重的闷痛，施施然起身，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蒋虞喝多了，说错话惹杨警官和嫂子不痛快了，自罚一杯。

另外，我明天还要去见个客户，就不陪大家了，扫了各位老同学的兴，着实抱歉，今天这顿算我头上，大家吃的开心，玩的开心。

”说罢，甩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离开了包厢。

甫一关门，唤人结了账，刚走出几步，我便在饭店转角处昏暗的角落蹲下，无声地落下泪来。

真丢人啊，蒋虞。

4高中那次罚站过后，我与杨北晏的关系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他依旧会笑眯眯地叫我小金鱼，却会在他队友同样这样打趣我时一脚踹过去让人闭嘴；我也依旧天天对他翻白眼，但不会再偷偷拿颜料抹脏他的凳子，等着他暴跳如雷的时候哄然大笑。

高中的时光，过得很快。

一转眼，高考便在我和杨北晏的嬉笑怒骂中结束了，我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北方一所顶尖的艺术类高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没个正形的杨北晏，居然真的考上了最好的警校。

旁人的惊讶里不包括我。

不知道为何，从那日起，我心中便笃定相信他是一定会考上的。

那是微信刚刚兴起的年代，自然而然地，我和杨北晏的互损从面对面的张牙舞爪，变成了线上的唇枪舌战。

我看着朋友圈里他分享的日常，南方的蓝天清冽如水，校园里的花朵盛放，不遗余力地在评论里笑他上大学变成了个文艺青年。

而他也也大咧咧地点评我刚出炉的抽象派画作，说还不如隔壁幼儿园的涂鸦。

似乎除了距离，什么都没有变。

而我知道，有些一早埋下的种子，正悄悄在我心中抽枝发芽，直到长成覆盖掉整颗心的藤蔓。

“诶，暑假你有安排没？”大一假期来临之际，我忐忑着思虑良久，装作无事地给他发去消息。

“没呢，有啥指示啊小金鱼。

”杨北晏回地很快，一如既往地配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放假早，闲的无聊，我去找你玩呗。

”我伪装着轻松的语气，手心里却沁出湿粘粘的汗意。

“恭候大驾，小的一准给你安排地舒舒服服的～”看着微信那头的回复，我跳的飞快的心脏变成了欢快的节奏。

“准备接驾。

”南方城市的夏天，湿热地让人喘不动气。

杨北晏到车站接我，不过是一年未见，少年却如白杨般肃肃挺拔了起来，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一笑就露出两排明晃晃的白牙：“好久不见呀，小金鱼儿～”随后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哟，变漂亮了啊。

”我在他的打趣中有些局促。

上大学以后，我便缠着父母去做了激光手术，摘掉了相伴多年的近视眼镜，又刻意减肥塑身，跟着网上学了化妆与穿搭，渐渐地，也成了学校表白墙上的常客。

他们给我起了个绰号：“虞美人。

”但我不甚在意。

毕竟，我在乎的只有——应该和以前那个暗淡的小金鱼不一样了吧，我想。

而这隐秘的努力，在得到杨北晏一句无心的认可后，变得无比值得。

杨北晏的课业很忙，放假时间也比普通大学晚上许多。

故而在我到来以后，他只能抽出零散的时间陪我四处走走。

偶尔我好奇，吃饭的间隙问起杨北晏都学些什么，他便拿筷子敲我额头：“我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保密，小金鱼，你这是要我违反纪律。

”我揉着额角，只顾自己粉底有没有被弄花：“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嘛。

”我在他忙碌时一个人到处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着这个他要生活四年的城市。

真热。

我想。

他明明最怕热了。

抵达的第三天晚上，杨北晏突然到了我暂居的酒店楼下，发消息道：“快下楼，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我雀跃地奔去，没想到却被他带着爬了一个小时的山。

我气喘吁吁地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正欲发作，杨北晏却看了一眼手表，轻声嘀咕了一句“幸好赶上了”，而后长臂一指，示意我看向远方的天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烟花如璀璨星辰一般，在夜空中接连不断地炸开，映照着山脚的万家灯火，构成了一副近在咫尺的银河图。

我被眼前的美景震到说不出话来。

身后，少年的声音不乏得色：“好看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不用人挤人还看的清楚。

”我难以形容那一刻心中震荡的情感与空中迸发的烟火相比，到底哪个更加澎湃，我只知道，我难以再抑制自己一分一毫。

漫天烟火之下，我转身看向杨北晏，鼓足了勇气开口：“杨北晏，我……”就在此刻，新一轮的烟火炸开，“喜欢你”三个字的音节被湮没在了震耳的炸响中。

“你说什么？”杨北晏茫然转头。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说一次，却见杨北晏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真好看，下次要带我女朋友来看看。

”明明是燥热的夏夜，我却浑身冰冷，如被浸入霜雪之中。

“你……女朋友？”明明牙齿都开始忍不住打颤，心被匕首捅入般绞痛，我却还不死心地发问，意图抓住一丝是自己听错了的渺茫希望求证。

“对呀，叫娇娇，长得可漂亮了，诶，我没跟你说吗？”杨北晏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翻找什么，全然没看见我苍白如纸的脸色，找了一会，他翻转屏幕给我看，照片里的女孩面若桃李、笑颜如花：“好看吧！”我不知怎地，竟还能扯出一丝看似真诚的笑：“便宜你小子了。

”杨北晏兴致不减：“她放假放得早，回家了，下次带给你见见。

”“好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

然后我转过身，佯装兴致勃勃地继续看天，竭尽全力忍住已经让视线模糊了的泪水。

可惜烟花已经熄灭了，还好夜色深沉如水，掩盖住了我通红的眼眶。

是啊，明明只有一瞬，我又怎么能期待一个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