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钰一生

第1章

本该进宫的姐姐，换成了我。

我在家里，身上时常落下各种伤痕。

姐姐心疼我，总是在我挨罚时及时替我解围。

我愿意为她困在深宫。

可当我想与夫君好好过日子时，他把姐姐带进了宫。

他要废了我，立姐姐为后。

我看着站在姐姐背后的心上人，赐下一杯毒酒，逼着她喝。

1

自大婚以来，无人不羡慕我与萧寻帝后感情深厚。

可仅一月，他却要废了我，封刚从宫外接回来的女子为后。

这令我很好奇，到底何方神圣能迷得萧寻如此。

于是我带了些薄礼，去拜访这位未来的皇后。

萧寻刚走进来的时候，她正被我逼着喝下了毒酒。

苏清倒在我脚边，呕着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

萧寻发疯一样地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上的步摇：「杀个人而已，要不要这么激动？」

萧寻气得拔出佩剑指着我的面门：「朕要杀了你。」

我看着剑尖向前走一步，萧寻便后退一步。

我笑得花枝乱颤：「萧寻，杀了我啊，你根本没胆子杀我。」

似乎是被我说中了，萧寻面色煞白，手中长剑落地。

「陛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别忘了你这皇位是我苏家给的，你的皇后也只能是我苏钰。」

「朕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毒妇！」

我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既然当初执意娶我，那就别后悔啊，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萧寻双眼猩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忍耐。

我命人将苏清的尸体抬出去喂狗。

「苏钰，你敢！」

「这里是大盛，我跟陛下一人一半儿，我怎么不敢？」我笑得癫狂。

「苏钰！」手颤抖得指着我。

「臣妾在！」我握住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冲他扬起一抹笑：「臣妾一直都在，直到毁了你的一切，直到你变得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陛下累了，来人啊！送陛下回宫。」我大声唤着人。

2

翌日，父亲怒气冲冲地来到我的寝殿。

我正欲起身拜见父亲。

「逆子！」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我扭头，擦去嘴角的鲜血笑着：「父亲这是何意？」

「你还敢问？你是多狠毒的心肠，居然连自己的姐姐都能下得去手。」父亲一如昨日萧寻一般，手颤抖得指着我。

我坐直了身体：「父亲您真是老糊涂了，我苏家向来只有苏钰一女，哪儿来的姐姐？」

「你，当初将你抱回抚养真是个错误！早知今日，我当时就该把你掐死！」

「怎么？您费尽心力将我培养成皇后，送到这个位子上。现在我为了苏家未来的荣耀杀一个人而已，您就受不了了？」

「况且您不是不想让苏清沾染后宫的半点泥儿？女儿这是在帮您啊，父亲。」

「你......」父亲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苏钰，你最好稳稳当当坐在这个位置上，好自为之。」随后拂了拂衣袖，愤愤离去。

我在他身后笑得直不起身：「恭送父亲——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3

我本该云游天下的，和我的心上人一起，生生世世相守。

但永远都不可能了，我被永远困在这深宫之中出不去了。

我脱下鞋子双脚踩在破碎的茶盏上。

脚底的痛意提醒着我，我还活着，大仇还未得报，我得活着。

我赤着脚在宫殿中晃悠着，脚下生出一朵朵血色莲花。

鲜血染红裙摆。

想起自己大婚那日，嫁衣也是这样红。

谢安拦停花轿，身边围着侍卫。

他不为所动，鲜血自长剑滴落，谢安犹如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苏钰，只要你伸出手，我就带你走。」他声音有些嘶哑。

可我是怎么做的呢？

我纹丝不动坐在喜轿里，听着他对我的控诉，每一句都在我心口开了个口。

「你说只要我来，你定跟我走，我来了，可你呢？」

「你说陪我到天涯海角，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应我？」

他每说一句，我便心痛一分。

我多想，多想伸出手，和他走。

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不能让他放下仇恨，父亲的警告犹在耳边。

我知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只听见刀剑声响起，紧接着轿子继续前行。

我敛起情绪，安安静静和皇帝拜天地。

揭盖头时，我对上萧寻一双满是歉意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顺从地走完所有程序。

蜡烛熄灭，陷入黑暗前，他抱紧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4

中秋家宴，我见到了已成为将军的谢安。

不似记忆中的风光霁月，边关的磋磨令他多了些狠厉和成熟。

对视的瞬间，我眼眶发酸，心中只觉着堵得慌。

我借口头痛离席，却被萧寻拦住抱在怀里：「从前怎么没听说皇后会头痛？朕听闻谢将军从前是皇后身边暗卫出身，想来也是有些感情的，这许久未见，不叙叙旧？」

我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递到萧寻唇边：「陛下何必呢？给我找不痛快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和谢安的事您不也有一份？」

他正欲喝下酒，我将手一偏，酒水尽数洒在身上。

他忙用手擦着我的衣裙，俨然一副关心妻子的模样。

「皇后，你说看见我们恩爱的样子，谢安是如何想的呢？」他凑在我耳边说着。

我愣了神，随即笑道：「谢安如何想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这谢安是我苏家人，大盛一半兵权都在苏家手中。只要我想，凭旧情谢安随时可以为我所用。所以您应该好好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

萧寻脸色一变，咬着牙道：「疯子。」

我抚着他的脸颊娇笑：「陛下不知道，臣妾生来就是疯子。」

我从萧寻怀中起身，得体地向众人告别。

离开宴席后，我屏退宫人，捂着胸口哭倒在地上。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无法对谢安视而不见，仅一眼，便让我理智全无。

5

「钰儿——」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见了几日前喝下「毒药」身亡的姐姐。

她一副宫女装扮，心疼地将我扶起：「怎么哭成这样？钰儿受苦了。」

我摇摇头：「姐姐，我没事。」

「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萧寻有没有为难你？」

「吃的住的都还好，就是一出门四面都是墙。」我说着话，眼睛却望向了苏清身后的谢安。

我想告诉他，谢安，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顺着我的视线，姐姐看到了不远处的谢安。

她严肃道：「谢将军来了，我们没时间了，钰儿当真决定不告诉他？」

我点头，眼中含泪，握住姐姐的手，将一个荷包塞给她：「姐姐，求你，为了大计，什么都别说。」

我知道谢安，若是说了，他定是下不了手的。

谢安是父亲带回来的孩子，自小培养成暗卫保护在我左右。

彼时我是苏家对外宣称的嫡女，未来的太子妃。

苏家女，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会身亡。

苏家只苏清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她进到这龙争虎斗之地。

于是苏程便想了个偷梁换柱的好法子——从外抱回一个女儿替了苏清。

如此，可保他们的孩子一世无忧。

所以，我从小就被逼着学习各种礼仪、课程，日日被嬷嬷鞭挞，身上时常落下各种伤痕。

姐姐心疼我总是偷偷给我送吃食，挨罚时及时替我解围。

她说我虽不是苏家的孩子，但我永远是她的妹妹，若有一日我能走，她定会不遗余力替我开路。

后来，我时不时受到苏家仇敌的各种刺杀。

谢安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如天神一般拯救我于水火。

他带我偷跑出去玩，替我做功课，替我挨罚。

在他和姐姐的呵护下，苦涩的生活中也掺杂了一丝甜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趁着酒醉，我壮着胆子向他诉说少女情怀。

我想我一定是幸运的，我的心上人也将我放在心上。

于是我们私定终身，可我知道苏钰早晚要进宫做皇后。

我哭着问谢安该如何，他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我拼死也带你走。」

我怔住了，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可谢安，你我皆是孤身一人，怎么斗得过权势滔天的苏家，怎么斗得过天子呢？

我望着谢安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是我食言了，谢安，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6

回到宫里，我赤脚坐在秋千上看着月亮。

曾几何时，谢安带我逃出府，一路到了草原上，我们躺在彼此身边看着月亮。

月光下，他吹笛子，我和着乐声跳舞。

恍惚间我又听见了笛声。

我踮起脚尖，挥动手臂。

一旁的宫女躬身捧起我的鞋子：「娘娘，地上凉，请您穿上鞋子吧。」

我张开双臂，脚下未停：「凉？砖是热的，哪里凉？」

旋转间瞥见站在宫门外的谢安，我忙理了理衣裙，将眼泪擦干。

希望在他眼里我还是从前的模样。

「谢将军怎么还站在门外，可是对臣妾念念不忘？」我说着作势去拉他。

他却满脸厌恶将我挥开：「娘娘误会了，是苏老叫我来给你送东西。」

我看着他冷淡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继续道：「谢安你还记得吗？这支舞我们在草原......」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厉声打断：「娘娘请自重。」

他转身准备走，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泪水如珠子断线般落下。

我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谢安，你再摸摸我好吗？摸摸我的脸。」

谢安顿了顿，终究是头也不回将我推到在地，离开时只留下两字：「恶心。」

萧寻进来时便看见我躺在地上，他跪在我身前，脸上带着嘲讽：「我说谢将军怎么也提前离席了，看来是和皇后见过面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笑道：「是啊，陛下，谢将军一表人才，臣妾还想和谢将军再续前缘呢。」

萧寻神色狠厉掐住我的脖子：「苏钰，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生是我萧寻的皇后，死了也是。」

「臣妾，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些？这样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你愿意放我走吗？」

不能。

我是苏家安插在后宫的棋子，亦是萧寻意图利用苏家稳固政权的工具。

我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安安稳稳做我的皇后？」萧寻一脸疯狂的说着，不知为何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泪光。

萧寻手下力道加重，我一时喘不上气，奋力挣扎着。

一滴泪落在萧寻手上，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

我坐起身，大口喘息着：「哈哈哈哈——萧寻你看，你根本杀不了我，你舍不得，因为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可怜人，都是渴望爱的人。」

看见萧寻被我说中逃也似地离开，我笑意更甚。

7

翌日清晨，我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谢安离开。

朝阳照射下，谢安的盔甲闪着光，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我都有些记不清他的脸了，不过没关系，谢安我们很快会再见了。

萧寻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出言讽刺道：「皇后既然放不下，何不将人留下？留在身边做个暗卫也好？」

我转身面对着萧寻，替他整理衣服：「陛下这主意出的好，只是陛下能接受我与谢将军日日欢好吗？」

萧寻神色僵硬：「苏钰，你不要逼我。」

「陛下此言差矣，既然陛下都能忍受谢将军留在我身边，怎么就不能忍受臣妾与谢将军更进一步呢？」

我娇笑着：「陛下有空在这里操心臣妾的事，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给苏清发丧吧。」

「你——」萧寻气极，转身离开。

「娘娘，该回去了。」小桃见萧寻离开，过来为我披上衣服，顺带将一张纸条塞在我手中。

「告诉父亲，一切准备妥当，两月后行动。」既然苏程想要更多，那我就来再添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