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的妈

第一章

我的妈妈人淡如菊。

邻居家狗不栓绳咬了她，我帮她报警，要了赔偿。

可她却叹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别太过分了。」

熊孩子撩她的裙子，我帮她上门要说法。

她又拉住我，「他还是个小孩子，算了吧。」

人人都说，我妈贤良淑德了一辈子，却生出来我这个疯狗一样的女儿。

直到我听见，我马上要订婚的男朋友对着电话说。

「她妈都跟我说了，她家不要彩礼，她闺女免费送。」

我气得冲进去质问，却在推搡间摔下了楼。

再一睁眼，我又回到了我妈被狗咬的那天。

1

一阵狗吠声从远及近，我皱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我妈正捂着她的脚腕，靠在我的肩膀上。

脚腕上鲜血淋漓，明显就是刚被咬过，皮肉的边缘泛着刺目的白。

「你们想怎么办？」面前的警察戳着笔杆子问我。

我呆怔着看了看他，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重生了！

脑海中开始飞速旋转着上辈子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低头抿了抿嘴唇。

「妈，你想怎么办呢？」我问我妈。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不停地嚷着痛。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痛呢？

上辈子我就是因为帮她出头，帮她报警又要了赔偿，然而最后当着狗主人的面，我妈这个苦主却对我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别太过分了。」

当时狗主人的表情，和周围警察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嘲笑我多管闲事的是狗主人，疑惑我妈淡漠如菊的是警察。

他们不懂，上辈子的我也不懂，可现在我却明白了。

我妈在乎的，只有她的好名声。

为了得到这个名声，她不惜踩着我，踩着她的亲女儿去向外人卖好。

我稳定了一下思绪，对着警察微微一笑。

「这样吧妈，我先带你去医院好了，这里交给警察处理吧。」

警察上前拉住我。

「胡女士，你妈妈这种情况是可以要求赔偿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拽起我妈的手臂，掺着她往门外走。

赔偿我是不会要的，但至于邻居家狗不栓绳就放出来，还是要交给警察去管。

直到出了警局上了出租车，我妈才小声埋怨我。

「茵茵啊，你刚才咋不说要赔偿呢？这得花多少钱啊？」

「哎？」我故作惊讶，「不是妈你教我的吗？遇到事要忍的嘛。」

「是这样没错......」

我妈缩在出租车后座的角落里，又开始抽抽着喊疼。

我只当做没听到。

2

坐在医院里等着我妈接种疫苗的时候，我忍不住想。

上辈子她到底背刺过我多少事？

小到和邻居发生冲突，大到我谈婚论嫁，她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的名声。

一想到我上辈子死前，听到男朋友对着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她妈都跟我说了，她家不要彩礼，她闺女免费送。」

我直到那时候才真正明白，我妈对我的爱，是要排在她的好名声之后的。

无所谓我的余生过得幸不幸福，她只要做那一朵洁白圣洁的菊花。

「胡丽的家属呢？来缴费！」

我站起身走过去拿单子，上面零零总总加起来要将近一万块钱？！

上辈子我压根没仔细看，因为我妈遭了这么大罪，多花点钱能买她个舒服健康，我认了。

可现在。

「为什么这么多钱？」我对着医生问道。

医生还没说话，我妈倒是先张了嘴。

「闺女，你要是觉得贵，那妈就自己掏钱好了。」

我妈撇撇嘴，像是要哭。

「哎？不是你说闺女说的要开进口的药吗？合着你们没商量好啊？」

医生停了笔，看着我妈问。

「医生，我妈岁数大了。」我指了指脑袋，朝着医生眨了眨眼。

「哦，行，那我给你们换点药。」医生很好说话，立马重新在电脑上开了一份。

这回除去已经打过的针，其余外敷内服的药只需要花几百而已。

「好了妈，你去缴费吧。」

走到交费窗口，我很利落的把单子递给她。

「啊？你让我自己交钱？」

「对啊妈，医保可不能混用。」

这是上辈子我给她交费的时候才知道的，我的医保我妈用不了，所以上辈子我是自费给她交的钱。

我妈再次撇撇嘴，一副我欺负了她的样子。

可医院大厅里那么多人，根本无人在意她的反应。

母慈子孝在医院这种地方，早就变成了不值得的谈资。

更多人在意的，不过是自己是否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医院而已。

我看着我妈趴在窗口缴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心疼。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

她可以自私到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那我又何必去考虑她的。

3

我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我的性格格外强势。

小时候我妈总是让我忍，我忍过，也哭过。

直到上了大学，参加工作之后，我才知道。

这世间的一切，并不是靠忍就可以得到的，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回家时我跟我妈相顾无言，她转头看着车窗外，我也懒得去管她。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是我的领导。

「胡茵，下周就要评选你们组新的组长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都没问题了领导。」

我们领导是个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的姐姐，因为喜欢我的性格，所以有什么好事情都愿意带上我。

「那就行，下周期待你的表现。」

我挂了电话，再去看我妈，她依然看着窗外。

「妈，晚上我需要加班，你自己吃饭。」我嘱咐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下了车，我又绕到另一侧把我妈搀扶出来，她原本冷着一张脸。

可在看到我身后的人，她却立刻将手搭在我的手上。

「茵茵你不用管妈，你快忙你的去吧。」

我正疑惑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伯母，茵茵，你们回来了。」

我的后背瞬间僵直，愤恨开始在我的心头滋生。

回头看去，我的男友陈均超拿着一束康乃馨，正笑意晏晏的走过来。

「茵茵，我来扶着伯母吧。」

「不需要。」我推开他。

男人愣在原地，我妈也愣住了。

「陈均超，我们分手吧。」

4

「茵茵，超超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啊？」

我家客厅里，我妈，陈均超，他俩坐在沙发上，我坐在对面的电视柜上。

「妈，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我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两个人。

他们看起来，好像母子。

而我倒像是还没进门的恶儿媳。

我妈听我说这个，转头看了一眼男人。

我装作没看到他们交换的眼神。

上辈子我就知道了，我妈根本不在乎我的后半生幸福，她宁愿不要一分钱彩礼也要让我嫁给陈均超。

可我始终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

若说是为了换得一个不贪财的好名声，那又何必非让我跟陈均超在一起呢？

「陈均超，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吧，你有没有跟我结婚的想法？」

我开门见山的问。

然而出我意料的是，陈均超犹豫了。

他反倒先去看我妈的神色。

「有，有，茵茵啊，超超跟你在一起不就是为了结婚吗？」

陈均超还没说话，我妈倒先开了口。

这令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陈均超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妈这么爱啊？

爱到可以舍弃我这个和她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陈均超，他好像很慌张的样子，脑门上都开始冒汗。

就在他终于要开口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陈均超动作极快，先我一步走到门边，直接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副眼镜，油头粉面。

但却并不像有涵养的样子，反倒给我一种臭臭的感觉。

他一看见坐在电视柜上的我，直接挤过陈均超，快步走上来就要握我的手。

「哎呀这丫头长得真好看，跟你妈长得真像。」

我警觉地躲开他。

「你哪位？」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是陈均超的爸爸，也是你妈妈的男朋友。」

5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凝结在了一起。

我的视线从男人身上转移到陈均超身上，最后看向我妈。

「男朋友？」

我看着我妈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可她只是躲闪，不看我。

一时间，我竟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悲哀。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陈先生，我想我跟我妈妈有些误会，麻烦你先跟你儿子回去。」

我强撑着笑意，对中年男人开口。

他有些诧异，但一看我妈的神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估计以为我妈是害羞，所以才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说实话，她是我妈妈。

我不愿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她，可现在我已经活过一次，我不得不想到最坏的结果。

等把他们两人送出门，我回到客厅坐在我妈对面。

「妈，你打算跟他结婚是吗？」

我直接问她。

我妈坐在沙发上拧着腿，低头嗫嚅了半晌，才抬头对我说。

「是。」

「你不想让我跟陈均超分手，是不是因为他爸爸？」

我妈的眼神立刻开始躲闪。

「......不是的茵茵，超超确实是个好孩子......」

我的心里有些悲凉，到了现在，她都不愿意对我说实话。

我其实很支持我妈有段黄昏恋，哪怕不结婚，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现在，有些事，我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那你打算要彩礼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或者说，你打算给谁要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