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绝艳

我娘是皇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却为了保住我，在皇帝面前自刎。

她死后，皇帝遵照她的遗愿，将我带回京城，封我做郡主，给予我无上的荣光。

我听到宫中的传言，到他面前问道：「陛下对阿瑜好，是因为阿瑜像娘亲吗？」他亲昵地摸着我的头：「你是像你娘，可朕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她希望你一生顺遂，朕也希望你顺遂。」我懵懂地抬头，望见他满是怀念的双眸，他希望的顺遂一生，到底是我还是娘亲呢？

第一次到京城，我才十三岁，这里繁华得很，像娘亲说的一样。

带我回来的人，是皇帝。当初，他一意孤行饶我一命，带我回来，如今，他不顾大臣的阻拦，执意封我为安阳郡主。赐封地，加食邑，将我捧到高处。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娘亲，先皇的义女浔华公主，他曾经的至爱，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烙在心头的朱砂痣。

娘亲也嘱咐我，以后一定要听皇帝的话，他会好好照顾我，永远不会害我。

那时候我还天真问娘亲，我有娘亲照顾就好，才不用别人照顾。娘亲轻轻拍着我，笑而不语。

但是，我没想到，娘亲那时候已经做了决定，她放弃了心心念念的故土。

虽然是郡主，但我的待遇比公主都好，我拥有京里最豪华的府邸，皇宫也随我出入。皇帝待我很好，哪怕是我和太子发生口角时，他都不会训我，只是笑着冲我招手，哄我高兴，说我和娘亲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我便问他，娘亲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啊。」他眯着眼仿佛穿越了数载光阴，口吻里写满了回忆，伴着和风细细与我说起往事。

一桩桩，一件件，我在心底勾勒出一个鲜活明艳的姑娘，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和我记忆里的娘亲一点也不一样。

我歪着头问他：「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娘亲？」

他摸摸我的头，笑道：「那是自然。」

「那陛下对阿瑜这么好，也是因为娘亲咯？」我道。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并告诉我残忍的真相：「如果没有你娘亲，朕不会带你回来。」我知道，其实还有一句他没说，那就是我会和我的兄弟姐妹还有父王一起死在大漠里。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斩草除根才是正道。

我记得那日的惨烈，他们说父王兵败自刎，所有人都如丧家之犬急于奔命，我是唯一一个在娘亲庇护下活着的人，其他人全死了，有年迈的老者，有襁褓的孩童。

鲜血染红王帐，染红天际，连残阳都被染红，从天边倾洒，顺着荒草而流，浸润每一寸黄土。

可我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因为往日的秋季里，他们也会这样对待俘虏来的汉人，死亡在这里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对于父王，我其实没什么感触，他是朔北的王，是族人崇拜的对象，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起码对我和娘亲来说是这样。

他不喜欢娘亲，也不喜欢我，总会口吻轻蔑地叫我「小蛮子」。而我那些兄弟姐妹也会仗着自己的出身对我百般欺凌，大哥会拿着马鞭，露出玩味地笑叫我「两脚羊」，每到这时，姐妹们就会把我围在中间，假意闻我的味道，嘻嘻哈哈说我不好吃。

小时候，我会和他们厮打，输了便是一身伤，哪次运气好赢了，他们就去找父王告状，我也会被罚。从来就没有公平，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娘是汉人，我身上也留着汉人的血。

不过没关系，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后来两国交战，娘亲抱着我提心吊胆地远离王帐，生怕被他们惦记起。但是，临行前他完全没有想起我们母女。这是我唯一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不然，很可能会拿我们祭旗。

汉人的命，在这里是不值钱的。从小到大，我无数次看到他们将汉人当成奴隶一样驱使，连牛马这样的畜生都比不上。人命，是他们消遣的玩意儿。

我幼时看到那一幕幕惨烈的情景，也曾心软地哀求娘亲，能不能救救他们？

娘亲冷漠地捂住我的嘴，告诫我道：「阿瑜，在这里我们也是汉人。」我惊恐地望着娘亲，眼泪不自觉从眼眶里溢出，生怕自己也像那些奴隶一样。娘亲才长叹一声，拿起帕子小心擦去我脸上的泪。